敖聞訊趕來，臉色陰沈地嚇人，身後還跟著二十多個青壯族人，一定要把娜姬和桑姬趕出部落。

“這兩個帝都女人不能留在這裏……馬上離開！”

雨來從未見過爺爺這般神色，仿佛娜姬、桑姬是洪水猛獸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修羅，她們呆在部落就會招來天大禍患一般。

夔面露為難：“族長，她們只是暫時住在這裏……”

敖嗬嗬冷笑：“她們當然是暫時住在這裏，你還指望她們永遠留下來陪著你？這些帝都來的女人，美得像花瓣，白得像羊奶，甜得像蜂蜜，讓你們一個個都昏了頭！”

敖上前幾步，站到山掌夔面前，指著娜姬數落：“她們在外面有了麻煩，小鳥一樣躲到你羽翼下，嘰咕嘰咕哄你開心，讓你為她沖鋒陷陣，流血擋災，等到風平浪靜，她們要保住名聲，踩著我們的骨頭重返帝都，你丟了性命，部落失去頂梁柱，元氣大傷被人覆滅，你想看到這一幕嗎？”

夔擡起頭，看著怒沖沖地族長：“娜姬她不會的，她——”

“她會的，她踩著鎮蠻軍的屍骨走到雨蠻部落，將來還會踩著我們族人的屍骨走回帝都，她們是災星，是禍患，必須馬上離開！”

雨來承認爺爺說得有些道理，但現在立刻攆人走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，還不如暫且把人留在雨蠻山上，靜觀其變。

“爺爺，這位娜姬夫人是藍焰霸王龍家族的少夫人，是霍克公爵的妹妹，她自己也有伯爵頭銜，那位桑姬出身羅蘭家族，人家還是一個小姑娘……”

雨來想用娜姬、桑姬的身份勸服爺爺。

敖仔細打量孫子，從頭到腳地打量，看得雨來心裏發毛，不知道老爺子今晚發什麽瘋。

他隱約猜出爺爺對帝都女人的偏見，跟當年他帝都來的母親有關，跟他父親的死有關，心情悲痛能理解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就偏激了。

敖把孫子拖到自己身後，看著沈默不語的娜姬，突然弓腰行禮，語氣無比謙卑：

“尊貴的伯爵夫人，您出身帝國最古老的世家，又嫁給藍焰霸王龍家族的前任繼承人，生活即便不順心，也是我們這種蠻荒野人無法接觸的，夔跟你不是一路人，求你高擡貴手，饒了他，也饒了我們部落吧？”

娜姬尷尬：“敖族長，我……我其實……並不是只會帶來麻煩，我們還可以合作——”

“尊貴的夫人，合作需要對等的地位，你們是帝都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，我們是朝不保夕的蠻荒野人，你嘴裏的‘合作’，只會讓我的族人喪命，更何況你現在自身難保，你的家族虧欠八千萬金幣的高利債，這個社交季之前無法還清的話，就會翻到一億三千萬，而你為了早日改嫁，跟霸王龍家族鬧翻，失去了藍焰公爵的庇護，他為了報覆你，一定會慫恿債主擠兌你哥哥，聖火節前還不出錢，他就有牢獄之災。”

敖的話犀利無匹，揭穿了娜姬的窘境，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壯年蠻民，面貌看起來四十上下，眼神卻滄桑很多，身為一個沒有離開過東疆的蠻部首領，他對帝都形勢的掌握，未免太通透了。

“敖族長，霍克家族有很多生意，有很多帝都頒發的特許，幾千萬金幣而已，很快就能還清。”

“如果真像你說的這麽容易，你又何必蹉跎六年青春？每天穿著羽裙丟人現眼，讓霍克家族歷代的先祖蒙羞，很榮耀麽？”

娜姬的臉色，打從敖出現以後，從粉白漲得通紅，現在又變得煞白帶青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“蠻荒野人”：

“敖族長，您似乎對帝都的世家、風俗都很了解，您去過帝都？”

敖不置一詞，“雨蠻部落荒僻簡陋，無力招待您這樣的貴人，請帶著您的同伴馬上離開，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，是我們整個蠻部的意思。”

蘿莉姬從未這樣被人數落驅趕，走上前看著敖：“這位酋長，您太無禮了，娜姬伯爵和霍克家族只是暫時遇到困難，誰都有困難的時候，大家互相幫助嘛，到時候我們也會回饋你們。”

“是嗎，可惜你們能回饋給我們的只有輕蔑和屠戮，聽說你自稱來自羅蘭家族，可據我所知，這一代的羅蘭公爵只有四個兒子，沒有女兒，你欺騙了施督司，趁他識破你之前，馬上離開東疆，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。”

敖今晚霸氣側漏，一出手就擊中對手的七寸，一句“羅蘭公爵沒有女兒”，就讓蘿莉姬張口結舌。

雨來也緊張起來，看著她：“雖然我不介意你的真實身份，但如果你真的欺騙了施天正，趕緊離開是最好的辦法，否則——”

桑姬打斷他的話：“謝謝你們的提醒，我知道自己是誰，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，羅蘭公爵也許沒有我這個女兒，施督司卻不敢對我做什麽。”

魯格一直躲在人群裏不吭聲，突然嗷嗷起來：“是詹妮！那個賤人胡說八道！”

今晚在雨蠻閣，夔陪著娜姬跟施天正對峙，獠首魃被詹妮掌櫃喊了出去，嘀嘀咕咕說了一柱香時間的悄悄話，當時他以為詹妮想勾引魃，誰知道她在嚼別人的舌根！

雨來勸爺爺，說那個詹妮掌櫃跟娜姬不合，想陷害她，“你別聽那個浪蕩女人胡說八道，她的話不可信。”

“她的話我當然不信，從帝都來的那些女人，我一個都不相信，娜姬女士，羅蘭小姐，我不管你們從哪裏來，打著什麽主意，馬上離開我們的部落，這裏不歡迎你們。”

逐客令再度下達，氣氛僵持凝滯。

夔即便是山掌，也無法罔顧族人的意願，為難地走到敖身邊，又看了看魃，“族長，獠首，今天太晚了，暫且讓她們住下，明天再商議，可以麽？”

敖胸膛一起一伏，情緒在瀕臨爆發的邊緣，硬忍著沒發作，吩咐跟來的族人：“讓她們住在蠻神廟裏，沒有我的允許，不得離開半步，也不能在部落裏亂走，如果她們不聽話，馬上扔下山去。”

山頂蠻神廟落成以後，地勢和布局重新調整過，出口只剩下一個，只要落下鎮山巨石，再派兩個族人守著，娜姬有開靈境修為也寸步難行。

如此一來，她等於是部落的囚徒，被羈押在雨蠻山頂上。

蘿莉姬難以忍受，賭氣想要下山去，被轟隆隆落下的巨石阻攔，她下意識地想激活靈力，撲了個空。

她的修為被神秘石卵封印，現在就是個毫無修為的小姑娘，眼睜睜看著夔、敖、魃、雨來消失在石門之後。

“爺爺，這麽做是不是太過分了？！”巨石剛一落定，雨來就嘆氣，覺得敖的做法太生硬潦草，一點餘地都不留。

娜姬還算了，步步驚心必須得忍，蘿莉姬天天被關著，一定得鬧騰。

敖不搭理孫子，喊夔跟他一起去山腰議事大廳，說有要事商量。

除了“帝都女人”這樁麻煩，雨蠻部落主持舉辦的“蠻神廟會”也要開始了，這是雨來提議的，說趁著神廟落成，打著“蠻神”的名頭，辦一場面向東疆所有蠻部的交易會，持續十天，既能壯大聲勢，又能搞活貿易，把小天街、雨蠻閣的人氣炒起來。

如果效果夠好，就啊這個廟會固定下來，每年搞一次。

敖、夔、魃、猙、奕、槁、垚、愆、馭這些河東蠻部首領商議過後，覺得可行，尤其是羆蠻和詈蠻的兩位老巫，強烈要求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，河東蠻部花錢建成的“神廟”，辛苦搞出來的“廟會”，沒道理讓河西九蠻白白沾光。

他們以小天河為界，把舉辦廟會的地點限制河岸東側，犀氏靈藥閣為首的那些河西商鋪，統統被排斥在外。

雨蠻閣、百蠻丹藥行、百鴇樓都在河東，臨近廟會，人氣越來越旺，長相、妝扮稀奇古怪地蠻民蜂擁而來，帶來各式各樣地特產，大家互通有無，回去之後口口相傳，吸引更多的蠻部前來。

雨蠻閣裏，除了祭靈神器“蠻神燈”，又多了“紙鳶”。

神燈晚上升空效果最好，紙鳶白天放飛最奪目，蠻民偏愛制作成自家蠻部圖騰式樣的紙鳶，越大越喜歡，高高的放飛在蠻部上空，旗幟一樣隔著老遠就讓人看見。

制作紙鳶的紙張，當然不能用厚實的桑皮紙，用的是雨來新研制出來的“蒿紙”，原料不用火桑葉，不用千秋藤，用血靈麻的稭稈，粉粹成漿以後唰唰揭出來，一張張柔韌輕薄，糊風箏正合適。

東疆蠻部不會做作蒿紙，要麽買雨蠻閣裏的成品紙鳶，要麽購買蒿紙自己制作圖騰風箏，甚至有人開始用蒿紙制作孔明燈。

雨來制作蒿紙的血靈麻，是河西叛蠻帶過來的。

鳩山在鬼蠻和蜥蠻的交界地，種植了十畝血靈麻，用平日裏被蹂躪折磨而死的流蠻血肉肥田，兩部的流蠻叛逃之前，有幾家首領暗搓搓地把十畝血靈麻砍斫大半，裝在雙靈罐裏帶走，送給雨蠻部落當投誠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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